内地旅客遇袭身亡：香港“零团费”购物乱象丛生

10月20日下午，香港警方向界面新闻记者证实，一名来港旅游的男子被袭击受伤后，在10月20日上午10时45分证实死亡，香港警方已经将19日在红磡发生的这宗“伤人”案改列作“误杀”案处理，九龙城警区重案组正积极调查案件。

据警方案情回顾材料显示，10月19日上午约10时57分，警方接报两名女子在红磡民乐街一店铺打架。警方到场发现一名54岁男子昏迷倒在店铺外，该名男子当时被送往伊利沙伯医院救治。

警方初步调查相信，两名分别为32岁及53岁的女子因购物问题打架，该名54岁男子上前调停，期间被人袭击。警方稍后将安排进行验尸，以确定其死因。

经调查后，警方19日已拘捕4人，包括上述2名女子，她们涉嫌在公众地方打架；另外2名分别为44岁及32岁男子，涉嫌“伤人”。

而据《香港橙新闻报》披露，这名男游客姓苗，为黑龙江人，与姓张的女同事（即53岁女子）报团来港旅游。该团为三天两夜购物团，由不同省市的团友组成，一行二十多人，从深圳出发，18日抵达香港，20日往澳门。有团友透露，只需缴付300元导游小费，便可免团费到港购物。内地姓邓女团长（即32岁女子）持双程证随团来港。

橙新闻报道称，19日上午10时许，苗与张随团到民乐街一间珠宝店购物，疑因珠宝价钱贵及折扣太少未有购物，并到店内近门口吸烟。邓上前与两人交涉，与张起争执拉扯。混乱中，邓被打了一巴掌，苗上前劝架变三人混战，数名疑为香港当地及内地男子加入，苗及张被人粗暴拖出店外。

众人之后扭作一团，目击者指有人对苗拳打脚踢，场面混乱，苗被打至嘴角流血，毫无还击之力，“有人在他跌倒在地上时还踢他肚子”，他最终在灯柱旁倒卧昏迷，其中一名男子往佛光街方向逃去；张吓至嚎哭，大声呼救。

警方到场调查及翻查监视器，以涉嫌在公众地方打架拘捕邓、苗及张，交由九龙城警区重案组跟进。警方其后分别在湾仔及红磡区，再拘捕多2名涉案男子，即44岁姓胡香港男子及32岁姓刘内地男子，被捕人士目前仍被扣留调查。

20日下午，出事的珠宝公司如常开门营业，不时有内地团到来购物，他们大都不知道曾发生命案，在参观及购物后匆匆离开，继续行程。

这一悲剧事件在中国内地和香港两地都令人震惊，国家旅游局下午在官网发表声明，称高度重视，第一时间要求国家旅游局驻港机构了解相关情况，与香港旅游主管部门保持密切联系，协助和支持香港特区政府有关部门依法依规处理，并希望香港方面尽快查明原因，妥善处理后续事宜，采取有效措施切实维护内地游客合法权益。

界面新闻记者从香港特区政府旅游事务署得到的反馈是，香港政府高度重视有关案件，并已把案件交由警方重案组作出调查及跟进。

对于有关游客死亡，该署表示“十分难过，并向其家属致以深切慰问，且已要求香港旅游业议会仔细复核负责接待该旅行团的香港接待旅行社，是否符合所有就打击内地零负团费而实施的十项规定”。

旅游事务署亦已要求香港旅游业议会接触深圳文体旅游局，搜集更多有关内地入境团的资料，以便跟进，并严肃处理任何旅行社违规的情况。

香港旅游发展局形容事件十分严重，感到十分遗憾，并向死者家属致以慰问。该局表示，此次是个别事件，强调绝对不容许任何有损香港好客形象，尤其是涉及暴力的行为发生。

界面新闻记者了解到，这起悲剧事件背后，折射出的是香港众多“零团费”购物团的重重乱象。

这不是香港第一次出现以不当手法接待访港游客的事件。此前，大量号称低价、仅需几百元就可多日港澳游的低价购物团，经常被曝光让旅客在不正规的商场强行购物。

香港旅游业议会是旅行代理商的业界组织，香港所有持牌代理商均必须是该会会员。

针对大量的低价团，香港旅游业议会在2011年就曾向政府提出，就打击零接待费及管理导游事宜作出十项建议，建议包括，加强议会管理制度，提升惩处的有效性和透明度，厘清内地组团社、香港地方接待社和导游之间的关系，要求地方接待社与导游签署指定协议，明确双方责任，集中打击与强迫购物有关的违规行为。这些规定后由政府加以明文规定指引。

但时至今日，大量的低价购物团不仅没有被打击，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旅居香港的张先生告诉界面新闻记者，他的朋友曾经报过低价黑旅游团，并且就是在这次出事的商店中遭遇麻烦，被没收港澳通行证，并强制要求在这家店购买近三个小时。

由于这家店的收据上写了无损耗6个月退换，朋友需要退掉之前买的首饰，张先生便前去帮忙，但不想竟遭遇刁难。

据张先生的了解，这家店除了官方网站以外没有其他任何繁体字的条目，全是简体条目，内容基本是各个论坛贴吧里网友对此店定性为黑店，便宜货卖高价；或是洗地的，说有国际背景。

“这家店的网站我也看了看，差不多确定是面向内地人的，从一个细节就可以看出，虽然有简繁英三语的网站，但是店铺介绍中关于店铺面积全部都用的是平方米而不是平方英尺，这是完全不同于香港本地习惯的。”张先生说。

张先生介绍称，受骗的内地游客大体情况基本都一样，就是由某些渠道或者旅行社接触到廉价港澳游，报了团过来玩，之后被带到这家店铺消费。

当张先生要求退货时，收银员脸就沉下来了，拿到收据，他们就更加嚣张了起来，故意难为，不给退，后来几经要求才给退。

业界关注此次内地游客遇袭身亡事件是否与“影子团友”有关。据香港《东方日报》报道，近年香港入境团的经营结构已改变，在深圳组成的散拼团几乎由数间内地旅行社操控，占巿场八成客源，他们会安排“影子团友”或其他人随团来港，渗透入团内强逼游客购物，又招揽港人作持牌人在港开设接待旅行社，经营一条龙旅游服务。

这类以“一条龙”经营的旅行社，会聘用香港导游做荣誉导游，实际由内地领队、其他随行人员或“影子团友”作托儿强逼游客购物，他们会随团来港“照顾”游客，期间会胁迫团友购物，遇有游客争执会“出手”。“发生争议不出店铺解决！”同一旅行社可能同时有多个团在购物店内，故发生争议吵架时，随时可召集数人“照顾”团友。

此外，游客因强逼购物起争执致报警的问题经常发生，但却为香港旅行社所乐见，因为香港旅行社可借此，向深圳的旅行社合作方称旅客不购物，从而不付人头费，将省回一笔开支。而发生争执也只不过是团友间的争议，香港导游全程只是旁观者，无参与其中，既可免被指责强逼旅客购物，香港旅行社也不会惹祸上身。

界面新闻记者向多名香港旅游业界人士求证这一现象，均得到了肯定答复。

香港工联会旅游业雇员总会总干事林志挺告诉界面新闻记者，由于香港没有对旅行团团价的价格管制，此次事件中的300元团费肯定令旅行社亏本，所以“影子团”现象有机可乘。

林志挺介绍称，不少内地旅行社在香港也有分店，或者与香港旅行社合作，用的是香港导游，但是内地领队，存在这种强迫购物，很多“影子团友”窜通合作。

至于有多少数量的深圳拼团，林志挺称，市场份额很难统计，但绝对不在少数，“这种低价团扰乱了香港旅游秩序，破坏了经营环境，也违法，强制购物的商店也出现不少假冒伪劣产品。”

香港旅游界议员姚思荣告诉界面新闻记者，香港旅游业议会2011年就内地旅客来港出现强迫购物的问题订出十条有关规定，但香港旅行社为了更加吸引内地旅客购物，开始是用低价吸引，后来更采取“买头”的形式，还要出一定的费用，跟内地要人头费。

“目前人头费金额在上升，使得香港旅行社承担了风险，将责任转嫁给购物点和导游，导游要求客人买东西，态度不好就会被投诉，这种情况一直都有。”姚思荣说，现在香港旅行社发觉内地旅客买的东西越来越少，他们承担的风险越来越大，部分的内地旅行社把购物风险自己承担，就出现内地派的领队，在来香港购物，也要求旅客买东西，出现“影子团员”等现象。

姚思荣称，这种低价团出现的乱象在香港不合法，香港旅游业议会本身对会员有监管，重则停牌，轻则扣分及罚款。“接到投诉后，旅行社需作出解释；香港还有《商品说明条例》，所有误导客人，强迫客人购物都是违法的。”

香港旅游业议会总干事董耀中告诉界面新闻记者，“业界也反映存在影子团友的问题，但是很难查，我们已经向内地国家旅游局和深圳旅游局反映。”

董耀中说，涉事的香港天马国际旅行社已经向议会报告，内地是哪家旅行社还不清楚，目前最重要是尽快联络家属，协助安排后事，同时香港旅行社这边会做出安排，事件有待警方调查。